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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e公司官微
作者：李曼寧曹晨李雪峰
瑞幸咖啡退市即將進入倒計時，但公司涉嫌財務造假的后果卻遠遠沒有結束。
6月27日一早，瑞幸咖啡發布官方聲明稱，將于6月29日在納斯達克停牌，并進行退市備案。在國內消費市場方面，瑞幸咖啡全國4000多家門店將正常運營，近3萬名員工仍將一如既往的為用戶提供優質產品和服務。公司衷心感謝廣大消費者的支持厚愛，并再次為事件造成的惡劣影響向社會各界誠摯道歉。
前一日晚間（6月26日），本應于6月25日舉行聽證會的瑞幸咖啡在官網發布消息稱，已經正式于24日決定撤回召開聽證會的請求，不再尋求逆轉在納斯達克退市的決定，這意味著瑞幸咖啡退市已成定局，倒計時的指針已經轉動。
對此，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第一時間聯系瑞幸咖啡相關負責人，對方表示，目前不接受采訪。與此同時，e公司記者走訪了多家位于深圳華強北的瑞幸咖啡門店，店員均表示退市不影響該店正常經營。
不過，撤回召開聽證會請求的消息也直接擊垮了瑞星咖啡的股價。在開盤前，瑞幸咖啡就暴跌逾20%，開盤之后，更是觸發了6次熔斷，盤中股價甚至創出了1.16美元的新低。截止收盤，瑞幸咖啡下跌54%，報收1.38美元每股。市值也從巔峰時期的110億美元，跌落至僅剩3.47億美元。
店員稱退市不影響經營
今日下午，記者走訪了多家位于深圳華強北的瑞幸咖啡門店，店員均表示退市不影響該店正常經營，另有一家門店目前為關閉狀態。
在華強北世紀匯店，該門店現場僅有2名員工進行咖啡制作。前臺人員向記者推薦了一款“瑞納冰”的新品。“我們最近上了很多新品”。
在記者到店的15分鐘內，先后有6位客戶到店取貨。
這家店鋪于去年開業，記者注意到，地圖顯示，僅該店所在的華強北片區，距離該店1公里范圍內，還有至少5家瑞幸咖啡門店。
在另一家稍大型的華強電子世界店，人氣明顯要旺一些，取貨收銀處排起了小隊伍。
對于瑞幸咖啡剛發布的退市聲明，各家店員均避諱談及。
“退市不是我們能夠說的（話題），我們一直都在正常營業。”某店員稱。
目前，新下單后客戶仍能收到“滿減券”，至于退市是否會影響到瑞幸后續對客戶的補貼力度，有店員表示“不清楚，這是公司運營部的決定”。
此外，記者按照地圖位置來到瑞幸咖啡華強北深紡大廈店，該店已經“人去樓空”，店內裝修與設備均已清空。
附近商戶告訴記者“該店在5月底就已經關閉了”。
不過，記者注意到，瑞幸咖啡近期仍有新店正在開張中。
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查詢天眼查發現，瑞幸咖啡（深圳）有限公司下屬分支機構顯示有293家，最新一家瑞幸咖啡（深圳）有限公司福田印力中心分店的注冊時間就在十天前，2020年6月17日，且狀態顯示為開業。
而在瑞幸咖啡app內搜索該“印力中心”門店，也有文字提示“敬請期待”。
就企業實體經營層面而言，中國食品產業分析師朱丹蓬認為，雖然受資本端的退市影響，但瑞幸咖啡的商業模式仍有其可取之處，從運營角度而言，退市事件對國內門店影響不大，“看到疫情后的消費恢復、新產品的推出和粉絲的增加，都證明了瑞幸咖啡目前整體運營情況正常。”
不過，另一種觀點是，瑞幸咖啡的退市對經營主體也會造成不小的影響。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盤和林在接受e公司記者采訪時表示，退市事項對瑞幸咖啡運營大概率會產生影響。“瑞幸咖啡的實體店在營銷網絡方面有一定價值，而退市將進一步加劇其融資難度，未來實體店可能會被其他企業并購，易主的可能性較大，但不排除新的經營團隊繼續堅持運營，不過有一定難度。”
光大銀行金融市場部宏觀分析師周茂華認為，退市后，公司聲譽受損，融資渠道收縮，企業可能面臨一定資金壓力，“但并不意味企業就此面臨破產，仍需要看企業實際經營、現金流具體狀況，如果瑞幸咖啡能獲得其他資源支持，例如：引入新戰略投資者、部分資產私有化等，企業保持盈利，可能避免企業陷入倒閉、破產。”
放棄召開聽證會請求
在5月中旬收到納斯達克的退市通知后，瑞幸咖啡曾表示，計劃就此舉行聽證會，在聽證會結果出爐前，瑞幸將繼續在納斯達克上市，聽證會通常安排在聽證請求日期后的30至45天舉行。
不過，最新消息顯示，瑞幸咖啡發布公告稱，6月24日，本公司通知上市資格工作人員，公司決定撤回前述聽證請求，不尋求撤銷或擱置上市資格工作部門將本公司從納斯達克全球精選市場退市的決定。
因此，納斯達克總法律顧問辦公室已通知公司，公司股票將于2020年6月29日開盤時停牌，納斯達克將在所有上訴期限屆滿后提交退市通知。
事實上，在近一個月中，瑞幸咖啡已經收到納斯達克兩次退市通知，目前瑞幸咖啡已經放棄了自我掙扎。
那么，為何瑞幸咖啡選擇放棄召開聽證會的請求？美股維權律師、北京郝俊波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郝俊波對e公司記者表示，瑞幸咖啡不再舉行聽證會，意味著退市已成定局。另一方面，這也說明公司已經認識到退市已經不可避免，繼續抗辯意義不大。
退市之后，瑞幸咖啡股票也將轉入場外交易市場。郝俊波表示，退市之后，瑞幸咖啡股票大概率會轉到PINKSHEETS（粉紅單市場）進行場外交易，“但該市場交易量很少成交不足，垃圾股較多?，F在還持有瑞幸咖啡的投資者損失很大，只能等待賠償。”
退市后遠沒有結束
實際上，作為美股上市公司，瑞幸咖啡涉嫌財務造假的后果很嚴重，后續或將面臨多項訴訟制裁。
浙江裕豐律師事務所厲健律師對e公司記者表示，瑞幸咖啡的退市只是追責的“小逗號”，接下來還有一連串的“逗號”，例如：行政處罰、刑事制裁、投資者集團訴訟等，“句號”估計最快也得一兩年后才能劃上。
厲健進一步表示，瑞幸咖啡虛增營業收入22億元，涉案人員或將面臨兩張“法網”追責。
首先、追責“主戰場“在美國。瑞幸咖啡在開曼注冊，股票在納斯達克交易所上市。根據美國"薩班斯法案，故意進行證券欺詐的犯罪最高可判處25年入獄。對犯有欺詐罪的個人和公司的罰金最高分別可達500萬美元和2500萬美元。此外，瑞幸咖啡和負有責任的董監高、未勤勉盡責的中介機構將面臨投資者集團訴訟。
其次、追責“從戰場”在中國。雖然瑞幸咖啡在美國上市，但其通過層層穿透，在中國境內運營主要業務，因此，在中國境內注冊、運營的關聯公司提供虛假財務報告，經查證屬實，可能面臨《會計法》、《刑法》、《證券法》等追責。
對于跨境監管問題，歷健認為，由于中外跨境監管長期存在“真空地帶”，在以往很長一段時期，中概股財務造假案在司法裁判執行層面有很大的難度。不過，瑞幸咖啡案有望成為此類案件跨境合作監管的標志性轉折案件。“理由有三，一是跨境合作監管有多份協議基礎，二是中國新修訂的《證券法》有規定‘長臂管轄’，三是瑞幸咖啡案影響特別惡劣，各方都希望嚴懲造假者，推動資本市場規范發展。”
“瑞幸咖啡財務造假從法律意義而言，首先是面臨民事賠償責任，現在已經有投資者在美國提起集體訴訟。其次，證券監管機構會對其作出了行政處罰。第三，是刑事責任。眾所周知，中美之間沒有引渡協議，所以美國執行層面比較難，但這個案件中，可以進行司法協助，不排除追究高管刑事責任的可能性。”郝俊波也表示。
e公司記者查閱了相關法案，條例顯示：故意進行證券欺詐的犯罪最高可判處入獄25年，對犯有欺詐罪的個人和公司的罰金最高分別可達500萬美元和2500萬美元；公司首席執行官和財務總監必須對報送給SEC的財務報告的合法性和公允表達進行保證，違反此項規定，將處以50萬美元以下的罰款，或判處入獄5年。
記者觀察：關于瑞幸退市的幾點思考
瑞幸咖啡退市將進入倒計時，從資本角度而言，這家公司已死亡；從經營角度而言，正如瑞幸自己所說的那樣，數千家門店將存續運轉。
初識瑞幸比較偶然，2018年上半年，一個朋友說最近有個咖啡品牌，“湯唯請你喝咖啡”。當時瑞幸單價顯著低于星巴克，且買一送一，加上裝修簡約，湯唯的廣告視頻滾動播放，清新感十足。我不是咖啡重度用戶，因此無法像資深咖啡迷一樣，準確地評估瑞幸與星巴克口味的異同，不過我并不排斥瑞幸的口味。
很快，瑞幸就上市了。很快，瑞幸也退市了。我后來問那位朋友，有沒有頻繁去光顧瑞幸，他說沒有，原因是他覺得門店太小了，不方便談事，畢竟大家去星巴克早已不僅僅是為了喝咖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確實沒有長期喝咖啡的習慣。
復盤瑞幸，自然有各種各樣的啟示錄，其中不乏尖銳的商業批判和道德譴責。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據說不少高校的商學院均將瑞幸作為負面觀察的典型，即從現代商業運行法則和最基本的財務金融著手，他們預估瑞幸不會是一個成功的商業案例，這是學界附加給瑞幸的原罪。
我們可以從幾個樸素的角度做點思考。
第一，瑞幸好喝嗎？我隨機問了周圍幾個平時喜歡咖啡的人，普遍對瑞幸的口感評價不高，但遠未到批判的程度。當然，這個樣本太小，無法從中管窺全貌。假設這是一般感受，那么瑞幸就是以20元以內的價格賣一杯口感不太好但也不太差的咖啡，情理上可以接受。
第二，瑞幸賺錢嗎？眾所周知，咖啡的直接成本極低，便利店6元錢就可以喝一杯咖啡。若將時間周期拉長，當瑞幸的收入足以覆蓋必要的運營開支和財務成本——這些都是大頭，瑞幸就可以賺錢了。既然將來可以賺錢，瑞幸就存在賣咖啡的邏輯基礎。
第三，中國的咖啡消費群體有多大？理論上可以很大，但星巴克等公司在中國的經營數據顯示，前述理論規模在實務中需要經常打折扣?？Х扔悬c像紅酒，大家都覺得紅酒消費規模會越來越大，本土紅酒公司將迎來戰略性機會，事實上完全不是這樣的。
我個人認為，消費規模是瑞幸繞不開的硬核問題，不過這個問題似乎被徹底忽略了。
第四，瑞幸晚幾年上市是否更好？任何公司上市，在可見的數年內與絕大多數員工和用戶都沒有任何直接關系，注定只是一小部分人參與成果分享的游戲。除了極個別需要源源不斷輸血和培育的項目公司（如新藥研發），我個人并不認為大多數公司需要拼命地趕早上市——除非上市時活命的唯一機會，若真如此，公司的存續經營能力是值得擔憂的。
目前來看，瑞幸推遲上市不見得是壞事，2018-2019年，瑞幸是一個不錯的項目，場外融資能力比較強，不是那種不上市就死的公司。
第五，瑞幸有天然造假的動力么？盡管近年來國內公司造假案例不少，且不乏十億級、百億級的造假案例，但這并不能成為豁免瑞幸的理由——群體性作惡的時代應該成為過去，新證券法的頒行應該要引起各方的重視。瑞幸可能將自身置于群體性作惡的簡單假設環境中，對財務粉飾有可能帶來的后果缺乏典型案例式的分析，到底是法不責眾，還是發現一例查處一例？這就是下一個問題。
第六，瑞幸在A股上市會否面臨不一樣的結局？A股注冊制改革如火如荼，將來A股市場對上市公司的考核一定是多元化的，類似瑞幸（不造假）經營和財務結構的公司大概率能成功登陸A股。我個人傾向于認為，如果瑞幸天然具備造假的基因，即便在A股上市，東窗事發的概率也比較高，所不同的是，時間周期可能會拉長。這是一個基本的信念，如果我們沒有這樣的信念，A股不可能變好。
第七，退市后的瑞幸會有什么改變？如前所述，瑞幸上市與絕大多數員工和用戶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因此瑞幸造假與退市并不會直接傷及大部分用戶，有可能會沖擊一部分員工，總體來看，對公眾利益的侵害是有限度的。這意味著，痛定思痛后的瑞幸有可能爬起來。
有一類觀點認為，資本反哺經營的模式不可持續且會滋生作惡的念想，我個人認為，某些資本在不傷及公眾利益的前提下，為公眾提供更多的選擇，未必是一件壞事。
瑞幸已死，瑞幸重生。
